每一個人都生於自由,但死於束縛。生命的開始是全然的放任與自然,但隨後社會進入的我們的生命,接著是規矩和條例,道德、紀律以及各種類型的訓練,而放任與自然的狀態以及自發的真實存在喪失了。人們開始在自己周圍組合一種盔甲,變得愈來愈僵硬,內在的柔軟不再明顯。

 

人們在自己真實存在的邊界上,創造出類似堡壘的現象,以求防衛,也為了不甘示弱、為了做出反彈、為了創造保障與安全。真實存在的自由喪失了。這人開始注視著他人的眼睛。他人的贊同、否定,他人的譴責或讚賞變得愈來愈有價值。大眾的觀感成為標準,而這人開始去倣效並追隨他人。

 

真實,並不是某種樣子

 

人們必須與他人相處,而孩子是非常柔軟的,可以被任意形塑;社會開始形塑他—父母、老師、職場—逐漸地,他成為一個角色(character),而不是一個「真實存在」(being)。他學會所有的規矩;他要麼成為順從者,要麼成為叛逆的人:兩者都是一種束縛。如果他成為一個順從者,那是一種束縛。或者,他可以做出反彈,成為一個嬉皮,移動到另外一個極端,但那也是一種束縛,因為反彈仰賴的同樣是它所反抗的東西。你可以去到相反的角落,但內心深處,你正在反抗同樣的規則。其他人順從規則,你對規則做出反彈,但那個焦點仍舊是在同樣的規則上。反動份子與革命份子全都搭乘同一艘船旅行。他們也許彼此對立,但乘的船卻是同一艘。

 

在自己的真實存在裡歸於中心的人,既不是反動份子,也不是革命份子。他放任而自然;他既不贊成某樣事物,也不反對某樣事物,他只是自己。他沒有規則要遵循,也沒有規則要拒絕。他完全沒有規矩。

 

歸於中心的人是真正具有宗教性的人:他自由地處在自己的真實存在裡,他不被習性和制約形塑。他是真實的,並不因為有一套可以真實的規則,而是處在放任與自然中,他就是真實;既不勉力,也不強求。他具有慈悲心,不是因為遵循某條必得慈悲的戒律。因為放任與自然,他單純地感覺到慈悲四處流動。那不是刻意的;那只是他在自己的覺知裡成長的一個副產品。他既不反對社會,也不贊成社會—單單超越了社會。他再度成為一個孩子,一個由完全未知的世界構成的孩子──他重生了。

 

社會的存在仍然必要,但要去超越它

 

每一個孩子天生都是自然的、放任的;然後社會開始介入。這沒有什麼對錯,因為如果任憑孩子自生自滅,他們永遠不會成長,最終只能是動物。社會必須介入;社會必須被穿越—它不可或缺。唯一要記住的是,社會只是一條要去穿越的通道。一個人不應該將自己的房子建造於其中。社會必須被遵循,然後被超越;規矩必須被學會,然後被捨棄。

 

只有當「他人」進入生活時,規則才會出現;規矩隨著關係而來—因為你不是單獨的,你必須想到他人,考慮到他們。孩子出生的那一刻,就連他呼吸到的第一口氣息也是社會的。如果孩子不哭,醫生將會立刻強迫他哭,因為那個哭打開他未來呼吸的通道,把喉嚨清乾淨。他必須被強迫哭出聲來,因為他人在場,那個形塑已經開始了。

 

這沒有什麼對錯,不過必須被完成而已,但要以如下的方式:使孩子絕不會失去自己的覺知、並且不與這個文化模式認同、繼續在內心深處保持自由、知道規則必須被遵循但規則並非生命、也知道他必須得到教導。「這些規則很好,因為你必須與他人相處,但它們不是絕對的。持續地被它們囿限並非加諸你身上的期待—有一天,你一定要超越規則。」這是ㄧ個好的社會將教導你的;只要社會傳遞著文明與超越,那便是良善的。

 

你必須在某種程度上聆聽他人,然後開始聆聽自己。你最終會回到原初的狀態。在你去世之前,一定要再次成為一個純真的孩子—放任而自然—因為在死亡裡,你再次進入單獨的維度。就像在子宮裡一樣,在死亡裡,你將再次進入單獨的界域。那裡沒有社會存在。而在你的人生裡,必須找到幾個空間,幾個好像沙漠綠洲的片刻,那時你單純地閉上眼睛、超越社會、進入自己、進入自己的子宮—這就是靜心。社會依然在那兒;但你能閉上眼睛,忘掉社會,獨身ㄧ人。那裡沒有規則,不需要個性,不需要道德,不需要詞彙,不需要語言。你可以於內在感到放任而自然。

 

成為那個放任與自然。即使需要外在的紀律,你依然可以保持內在的狂野。如果一個人可以保持內在的狂野,同時仍舊實踐著社會所需的事物,那麼沒多久,這人就能夠純粹地超越。

 

──摘自《城市裡的靜心手札》生命潛能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