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靈保持健康有三項要訣,第一項是「允許」(Permission)。

 

在人際關係發生衝突時,允許有兩項主要內涵,其一是了解對方善良的動機,其二是了解對方成長的坎坷過程,及其所創造出來的人格特質。例如母親責備你,你了解她的動機是為了你好;朋友提出的建言也許聽來逆耳,而當你了解對方背後善良的動機時,允許就會產生。如果更進一步去了解對方成長的過程,他從小被對待的方式、他的人格特質,允許也會產生。

 

但允許有不同的深度。有的人為了讓自己的心靈更健康,拚命用頭腦去找對方善良的動機,或用頭腦層面說服自己,可是內在的感覺並未放下,這樣的允許有暫時的效果,可是對於心靈成長卻是沒什麼幫助的。

 

當媽媽在嘮叨時,你用頭腦的層面告訴自己,她是為了你好,她是愛你的,這是她成長過程中學到的唯一方式…你用這樣的方式去滋生允許,跟你將心敞開,好好地去感覺她是不同的。她蒼蒼的白髮、臉上的皺紋,你感覺到她心裡的焦急、對自己過去人生的悔恨,所以很擔心、害怕你的人生步上她的後塵,感受到這份擔心害怕背後的重視、期許;感覺到她的辛苦、付出…當這些領悟突然間湧上心頭,不須刻意去做允許這件事,允許已經發生了。

 

如果你刻意去允許,就同時壓抑了你的不滿、怨懟或委屈到你意識的更深處。我曾有一次很深刻的允許經驗,那一次是在參加外國老師的工作坊時成為個案,那時我接觸到我對自己「虛偽、會說謊的這個內在自我」的批判,老師導引我充分宣洩對自我的批判之後,我突然有一股很深的委屈升起,我去經歷那份委屈後,接下來又碰觸了很深刻的無助。

 

那個聲音告訴我,如果我不學會說謊,我沒有辦法在「五個兄弟姊妹,四個不同父親」的家庭中生存下來。我小學的時候就開始告訴我的同學,我有一個很愛我的爸爸,只因為他在唐山作生意,無法常常回來看我。

 

與內在小孩交談

 

剎那間我知道那些批判之音,來自於多少文化價值觀的教導,例如小學的課本告訴我們,華盛頓因為誠實與勇敢,所以成為美國總統。每一種這樣的教導,都批判我的不誠實與虛假,而從未有允許與慈悲去對待那個必須說謊才能生存下來的我的內在小孩,於是我對自己的內在小孩說了一些話,當時我泣不成聲地告訴「他」,我看到他在社會及他人眼光的批判下,他的恐懼、他的無助、他的委屈。在我成長之後,我不但沒有好好愛他、體諒他,反而忽略了他的存在。當我再次跟他接觸時,我告訴他,覺得對他很心疼。

 

我告訴他,你真的很了不起,在孤立無援的狀況下,你學會了用說謊保護自己的自尊不被踐踏,在無人的教導下,你內在的智慧學會了幫助自己生存。我在過去數十年沒有能力去欣賞你的智慧,反而不斷地批判你,我覺得很抱歉,也謝謝你保護了我三十多年。我也告訴他,我現在比較有能力了,因為這份保護切斷了我與他人深層的了解與交住,所以我要學習另一種方式,用真誠的態度去面對我關係裡重要的人。當我遭到批判時,我已有能力澄清、反擊、逃開。

 

這樣與內在小孩交談的過程,我經歷了大約三十分鐘,從批判自己到無助的自己呈現,再與內在小孩說這一番話,用掉了半包衛生紙,我經驗了深層的允許,或許我們生命裡最需要去允許的人就是自己。這個經驗後不久,我到醫院去探訪我的外祖母,她罹患骨癌末期,即將過世。我記得小時候她一直在與隔壁的鄰居吵架,對此我常引以為恥。

 

她從來不讓我到別的小朋友家裡玩,但是她很歡迎別的小朋友來我家玩,我不諒解她為何要限制我的行動,也很生氣。後來我到加護病房看她,並哭著告訴她,我終於了解,如果不是她的憤怒擋在我們家的門口,我們這群孩子不曉得要遭受多少糟蹋與蹂躪。我告訴外祖母,我真正感受到她愛我的這一顆心。從原先的羞恥、生氣轉化為深深的允許,那份感覺是從心靈深層自發地升起的。我一輩子都知道外祖母最愛我,而那卻也是這一生與她第一次真正的連結,那個片刻我們的兩顆心全然交融。

 

從這次經驗中我體會到,當我們能對自己的內在允許的同時,我們對這個世界、對他人允許的寬廣度也會逐漸增加,不再用一些空談的愛、寬恕、慈悲、溫暖的概念,用來自頭腦層面的理解去對待別人。在生命尚未達到真正允許的品質時,一味壓抑,反而將負面的東西壓入心靈更深層。

 

──摘自《重塑心靈》生命潛能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