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幾歲時,我住在共產時期的波蘭,我觀察到自己的女性友人們,會在十八歲生日當天,向男友獻上童貞,然後三個月後目睹她們走向聖壇,當然,因為她們懷孕了。在當時,幾乎每個人都認為這是正常的。但是對我來說,在還來不及探索自己是誰,以及我可能步入的其他道路之前,就被困在婚姻與成為母親的生活中,這似乎是比死亡本身更糟糕的命運。

 

我一直在尋找其他女人是何樣貌,或可能的範例,可是那些有著肌肉發達的女性工人駕駛著拖拉機,或是揮舞紅色旗子的共產主義海報並不吸引我。我的家庭是虔誠的天主教徒,我經常去家鄉那裡一座美麗的巴洛克式教堂,在那裡,我發現在柔和而富麗堂皇的中殿,有兩幅天主教女神的畫像,聖母馬利亞與抹大拉的馬利亞(Mary Magdalene)。

 

我已開始在愛慾的一切承諾與歡愉中感受到其湧動,所以我並不熱衷於仿效處女母親的範例。因為,對於抹大拉的馬利亞的描述較使我著迷,她在耶穌的故事中極為突出,但不知何故,卻被拒絕並擱置不理。我問自己,難道因為她不是處女?難道她的生活,比我在宗教課所學習到的更有趣,有更深層的智慧?直到後來,我意識到她在基督教中的存在──雖引人注目,但同時也被壓制了—與愛慾在我們生活中的存在沒什麼不同。我看到抹大拉的馬利亞展現了愛慾和靈性上可能的合一,那是基督教難以接受的。

 

被神話中的女神啟發

 

我需要相當大的想像力,才能將自己與我周圍所見區別開來。我在研究古代女神的神話中尋得慰藉,沒有意識到在後來的生活中,我會在那裡找到偉大的智慧泉源。

 

一開始,我被三位希臘女神迷住了,我在睡前讀她們的故事。她們是雅典娜(Athena)、阿芙蘿黛蒂(Aphrodite)還有阿特米絲(Artemis)。我崇拜雅典娜,因為我和她一樣熱愛知識,雖然我認為她冷漠而孤傲。阿芙蘿黛蒂的肉體愛慾吸引了我,而阿特米絲則為這兩位女神增添了冒險與獨立的感覺。

 

不久以後,我探索了更多不可思議的自信女神,例如喀耳刻(Circe)與印度愛慾超級女英雄拉妲(Radha)、桑達麗(Sundari)還有迦梨(Kali)。那時候我還不知道伊南娜或愛希斯,直到多年後才對她們開始感興趣。因此,當我看著我的女性友人衝向聖壇時,我讓自己埋首書堆。同時,我在自己的想像中與愛慾玩耍。我想知道與一個高大英俊的維京人在一起會是什麼感覺。作為一個淘氣的存在,愛慾喜歡參與,即使只是在腦海中。

 

愛慾之序曲

 

某一天,我遇見了一個瑞典商人,他突然出現在我的家鄉,而我,對愛慾的誘惑一無所知,便開始發揮對他的幻想。是時候播放艾爾頓.強(Elton John)的《妮琪塔》(Nikita)了,我和歌曲中的她沒什麼不同──一個金髮碧眼,夢幻般的女孩,在戒嚴時期行走在東歐的坦克之間。我這個異國形象的誘惑甚為有效,足以令他跳過共產主義官僚惡夢的重重障礙並邀請我前往瑞典,只因為在我的家鄉有過一次短暫、柏拉圖式的邂逅。這段戀情並未持續下去,因為住在瑞典郊區的現實告訴我們,他不是維京人,而我也不是妮琪塔。

 

有一段時間,我以為這就是我愛慾之夢的終結。我回到波蘭,繼續研究古代的女神,直到幾個月後,我又有機會逃離共產主義的灰暗,這次是應一位女性友人的邀約前往巴黎。我離開波蘭時,除了一個借來的行李箱和十美元,什麼都沒帶。到了巴黎,我很快就從那段命運多舛的瑞典戀情中復原。當我探索法國男人的魅力時,我的愛慾幻想,也很快從維京人的原型,轉移到法國人放蕩不羈的原型。

 

對於探索神祕的愛慾之路而言,這似乎是個相當浮誇的序曲,儘管對愛慾來說,一切都不是它看起來的那樣。愛慾不同於性慾,就像情色相異於性。法國人很清楚這一點,因此他們更願意將性愛遊戲中的美麗吸引力稱為愛慾,而不是性。沒有愛慾元素的性力量是非常動物性的,只在一段時間內令人愉悅,最終是「完全自私」的,在精神上毫無意義。

 

神祕的連結

 

另一方面,愛慾大部分存在於我們的想像之中,表現出一種了解、體驗他人的渴望。它可以表現為一種強烈的吸引力,但這是一種不同層次的吸引力。雖然性吸引力能在兩人之間創造強烈卻短暫的化學反應,而愛慾的吸引力則更側重於與另一個人連結的強大欲望,真正並完全地了解他們。這種認知包含性的結合,但又超越它。愛慾,或者可說是情慾式的連結,而非化學反應,在我們和自己愛慾渴望固著的對象之間,架起一座橋梁。

 

讓我舉個例子,在純粹的性吸引力中,我們可能體驗到極致的性愉悅,但卻沒有欲望去真正地了解這個人。通常我們可能會體驗到一種奇怪的感覺,儘管性愛很棒,但彼此之間卻沒什麼可說的。在這方面,就算有很棒的性愛,但沒有更深的連結,基本上也沒有意義,身體雖得到滿足,卻令我們感到空虛。

 

因為有了較深層的連結,愛慾渴望才會更為充實。出於相同的原因,當愛慾存在時,我們的性體驗會更深刻,更令人滿意。我們感受到,我們不僅更了解對方,在這過程中我們也在某程度上了解自己。這讓我們神祕地連結在一起,並為這體驗所迷惑,因為它使我們觸及靈魂,感受到與另一個人深刻的連結,儘管這份連結轉瞬即逝。

 

在這個情況下,性接觸只是體驗深刻的連結與了解另一個靈魂的管道。你可能對此人在世俗生活方面一無所知,但你在一個更深的層次上了解他們,一個認識此人多年卻可能永遠不會知道的層次。這就是愛慾的力量。

 

兩個靈魂相互揭露

 

幸運的是,這並不是我們所擁有的全部。除了性吸引力或愛慾的冒險,我們還有愛。愛,是一種「靈魂的永恆狀態」。然而什麼是靈魂的永恆狀態?我們要如何實現它?這就是其困難之處。我們必須自願做兩件事:在靈性上成長,這需要我們持續在自己身上下功夫,並同時對愛慾保持開放。這也意味著,不要害怕向他人完全地暴露自我,包含我們的靈魂、我們的黑暗以及我們醜陋的部分。

 

你有這麼做的渴望、毅力與勇氣嗎?

 

當你找到另一個靈魂並與之相會,你就完成了自己的命運。

 

你敢嗎?你準備好為了「兩個靈魂相互地全面揭露」,而冒一切的風險嗎?因為這就是代價。

 

為了使這種揭露成為可能,我們需要持續成長,讓自己和我們的伴侶一起走向更高層次的可能性。這需要面對自己的陰暗面並療癒它們。

 

在巴黎,我了解到,即使是愛慾,如果沒有對靈性成長的渴望,也無法維持長久的關係。愛慾需要有生命。沒有這些,生活就只是套俗世責任。但愛慾也需要在盡可能高的水準上被娛樂,並用來開啟神聖遊戲的新領域,也就是我們最高層次的可能性。

 

探索愛慾女神的原因

 

在發表了一篇愛慾與靈性的文章後,我收到了許多讀者對愛慾與靈性體驗的個人自白。那包含了發生在戀愛這個平凡事實之外的性愛神祕體驗。有位女士分享了關於愛慾邂逅的美麗故事,這對雙方來說,都是自我實現的瞬間,但卻超出了一般人對「關係」的理解。就像許多神祕經歷一樣,這次,既是對生命的衝擊,也是轉化,所以它穿透了戀人之間的感知之牆。

 

突然間,一扇新的感知之門為他們而開,一個嶄新、更美的整體,以及萬物皆神聖的視野出現在他們面前。他們的性愛經驗使他們脫離了自己的身體,後來被這位讀者描述為一種恩典與祝福的形式。這段經歷令人心碎的部分在於,他們也意識到了彼此無法相守,因為他們在其他方面都依附於他人。以一種奇異而美麗的方式,數十年後他們再度重逢,當這位女士完成學習,成為監禮人(civil celebrant)。她被要求為一具男屍體主持她的初次葬禮,不知道為何,這個男人的屍體被運送到她的所在地。原來這具屍體就是她的前任情人,她曾經與其共享由愛慾所引發的神祕體驗。

 

另一位讀者,這次是位男性,他回憶起一次神祕的愛慾體驗,但並非性經驗,當時他感覺到一位年輕印度女子的存在,她有著一頭飄逸的長髮—起先是在他的身體內,然後在他的身體外,女子的手輕輕地放在他的心口,對著他的脖子呼吸。他感受到一種愛慾的感覺,這撼動了他的整個存在。他認出那是Devi(梵語「女神」之意)本尊,她以這種性感而美麗的形式來到他面前。那幾天,他在大街上因喜悅而哭泣,意識到這個極其個人化的愛慾事件在本質上也是神祕的,並將他與陰性的神聖型態連結。

 

我自己和其他人的經驗令我確信,要在盡可能高的層次上善待愛慾,我們必須知道,是什麼在我們的心靈塑造了愛慾的感知──這就是為何我們需要探索愛慾女神。

 

 

──摘自《被消音的女神》生命潛能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