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經網路與頭腦的習性
 


神經網路,是由數百萬個互相連結的神經元所建立的獨特模式。個別的神經元,像樹的分枝一般延伸出神經纖維,接觸其他的神經元。它們建立的連結,能夠在一個極為錯綜複雜的網路中,透過許多途徑導引訊息的流量。經由神經通路結合形成的網路,使特定模式的思維、行動與反應得以發生。換句話說,你大腦內的神經網路,是由一個神經細胞的團隊所組成的。它們知道要一起放電,隨後並連接在一起,來執行特定且可複製的功能。因為有這樣的網路,你才能夠完成像嚼口香糖、彈響你的指頭,或記得(嘿,裘德)的歌詞。

 

基礎神經網路的建立

 

為了生存起見,一個小孩必須發展出應付潛在威脅狀況的本能感覺。這也是為什麼在生命的早年,我們會發展出對某些事件或經驗的嫌惡與恐懼。因為不論對或錯,它們都讓我們意識到是有危險的。這種厭惡感有大部分,是我們還在娘胎裡就發展出來的。如洪水般的壓力荷爾蒙跨過胎盤屏障,把母親當時的感受與心情毫無保留地告訴胎兒。當媽媽高興時,胎兒也是快樂的。如果媽媽感受到安全與被愛,這樣的訊息會被胎兒記住,他也會感受到安全與被呵護。如果母親考慮中止懷孕,胎兒大腦中的神經網路會烙上恐懼的代碼,因為他本能地意識到自己的生命處在危險之中。在這一個產前成形的時期,我們的邊緣腦中,有大部分比例的神經通路是發展完成的。這從而影響我們觀看與感受這個世界的方式,也決定了我們的個性。這些成見在後來,又會被我們從雙親那裡學來的行為準則與情緒曲目所強化。一直到七歲左右,人類的大腦就像一片沃土,起初從母親的胎盤,然後是從許多出生後的外在影響,大量地吸收資訊。比如說,像是父母親帶著愛意的撫觸、家庭的歡笑聲,都會滋養嬰兒的大腦,帶來正面的經驗。其他經驗,包含處在這個母親溫暖濕潤的子宮之外的世界,或是吸入體內的第一口氣,去感受某種改變進入身體,如果不覺得危險的話。
在生命的早年期間,小孩的腦就像是一個設定在持續錄音的數位錄音機。或者用腦波儀來測量,從剛出生到兩歲的小孩腦波頻率是在δ波的範圍之內,也正是睡眠中的成人腦波。而從兩歲到六歲的小孩腦波頻率在θ波的範圍內,也是成年人在想像、遐想狀態或作夢時的腦波。只有進入青少年時期,小孩的腦波才會成為功能齊全的成人狀態,在α波或β波等較高的頻率範圍運作。換句話說,七歲以下的小孩,基本上是活在催眠恍惚或夢境狀態下,這使得大腦內的數位錄音機可以收集資訊—以及形成合乎兒童環境,而不受新腦皮質的理性與邏輯過濾或干擾的神經通路。然後在七到十六歲之間,恰恰相反的事發生了。我們走出錄音模式,而開始以刪除與抹去的模式播放。在青春期那些年間,我們的大腦消除了大約百分之八十的神經元之間的交互連結,這個過程被稱為突觸修剪(synaptic pruning)。

為什麼呢?因為我們已經了解周遭環境中發生了什麼事,我們對於該信任誰、不該信任誰,以及誰提供食物與摟抱,誰施以疼痛與懲罰已頗有主意了。所以,我們不再需要從所有可能的來源收集資料,探究行為的選項,以及尋找經驗世界的替代方式了。

在青春期尾聲後不久,我們已受傳統束縛,有「事情總是如此」這般的定見,而且被「不管周遭世界如何改變,一切都將保持不變」的信念所盤踞。我們的世界觀已確立—不是在石頭上,而是在大腦的神經網路裡。而當這些神經網路以電流化學的方式溝通時,我們會以情緒經驗它們。 情緒的苛政關於情緒的討論,有許多的思想學派,但都沒有一個普遍接受的理論或分類。有些生物學家提到一組情緒,可能是本能的,而且是由杏仁體(與處理情緒反應的記憶有關)產生的。而另一種是由前額葉皮質產生的,而且是有意識與認知經驗的。為了這本書的緣故,我們將會使用這些敘述。
 

認知的情緒是自覺的、原初的,且在當下的。在生命的不同時期感到快樂、憤怒或悲傷,對我們來說是自然的,通常沒有任何理由。再怎麼多的正向思考,也不能阻止我們偶爾有的不悅情緒。幸運的是,這些情緒不會持續很久,即使你可能終生對某人都有某種情緒,但這些認知的情緒並不會難以承受,也不會占據你覺察的空間,回憶起它們只會讓你有稍縱即逝的感受。想起心愛的人,也許你會感受到一陣暖意;童年的心上人讓你體會到柔情,校園的霸凌使你感到害怕。這類的情緒都和它們相關的狀況有關係,而且是合情理、講得通的。

 

本能的情緒是有害的,當你在某個爭論中感到懊惱,而且在爭吵過後還持續很久,那是你正在經驗本能性情緒的確切徵象。在克服這類情緒的過程中,你規避這類情緒卻渾然不知為什麼。你的配偶問你,為什麼對服務生這麼粗暴無禮?你卻不記得自己是這樣子;有人攔住你請教問題,你卻沒來由氣沖沖地回答他。當高層的大腦功能試圖仲裁時,卻反而被接管。你發現自己殘酷地企圖說服自己是對的,而其他人是錯的,即便在事發多年之後依然如此。這導致拒絕去諒解,以致於每次回想起這段令人憤怒的插曲時,你的腎上腺素就導入神經系統和身體,一遍又一遍地重溫當年的情境,彷彿它又再次發生一般,而且盤算著不同的回應方式。只有在遇到困境—極端的困境—時,你的神經系統才會平息下來。

 

本能的情緒,是由古老的生存本能所產生的—通常伴隨著創傷的記憶一起連接到我們的大腦。恐懼、悲傷、羨慕和憤怒這些有害情緒,有時是激切的,有時是猛烈的,而且總是使人乾枯,讓人永遠無法經驗當下的片刻。事實上,我們可以把它當成銘刻在人體內在基本結構上的創傷,所引發的情感噴發。這些情緒重提童年的舊事,並重疊在當前時刻,使得我們無法經驗當下道地的情感。每個你遇到的人,都讓你回想起從前認識的某人。而每一個新的局面,都有似曾相識的感覺。本能性的情緒,就好比古老的病毒程式,接管了大腦的主機並影響你的判斷,而且它們是真實靈性經驗的剋星。因為這些情緒與四F—恐懼、進食、爭鬥與交配有關—它們是原始且本能的情緒,源自於史前的神經計算機,是我們與所有哺乳類動物共通之處。假如在童年,你經歷過肉體或言語的虐待,就會有與配偶一起建立的家庭中,把親密與危險連結在一起的風險。在日暮時分的大城市裡散步所遇見的駭人經驗,也會讓你把城市社區與危險連結在一起。你用這樣的方式重燃陳舊記憶的餘燼,並將它們帶進當下這一刻,讓其劇烈地燃燒。本能性的情緒會徘徊不去。假使你生氣而且數分鐘後氣就消了,這是認知的情感。如果你氣了二十天或二十年,這就是本能性的情緒。它會成為接管整個神經計算機的有害程式,這些神經網路使得我們浪費珍貴的歲月在充滿憤怒的婚姻,或綁在一個不開心與令人洩氣的工作上。最後直到我們受夠了,也許會辭掉工作或氣沖沖地離婚,卻並不了解必須改變的是我們的神經網路,因為我們是藉由它們來參與當前的環境與局勢。

 

強化的有害神經通路和潛意識信念神經網路是可塑的動態結構,一系列的神經元會在頃刻之間為了特定的工作而亮起來。這就是為什麼當你仔細考慮一個特定的想法(不論好壞),從事特定的活動(有益的或有害的)或每次遇到狀況時,就讓你回想起過去真實可怕或危險的經歷,因而餵養本能性的情緒。這時,特定的神經網路就被強化。我們強化了位於邊緣腦內的有害情緒和神經網路,並且開始建立關於生命的潛意識信念,而這些信念則驅策著我們在所有經歷中的行動與反應。

 

 

摘自—當薩滿巫士遇上腦神經醫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