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全向狀態與精神醫學


 

啟靈藥研究與二十世紀下半葉經驗治療技術的發展,將意識全向狀態由古代醫者與原住民文化的世界,轉移到現代精神醫學與精神治療。像我這樣對這些新方法抱持開放態度,並且將它們實際用於治療或個人探索的治療師,都能肯定全向狀態具有非凡的治療潛力。我們發現,它們的價值就像金礦,裝滿了革命性的嶄新資訊,關係著包括意識、人類心靈、實相本質等。我在1970 年代中期到1990 年代晚期所出版的一系列書籍中已經描述了這些打破典範的觀察。


在1990 年代晚期,我接到珍.班克(Jane Bunker)的一通電話;她是我在紐約州立大學出版社(State University of New York (SUNY) Press)的編輯,它們曾出版了我的許多著作,探討我的研究的不同層面。她問我是否考慮寫一本書,用單冊的分量摘述我的研究觀察,同時可以作為我早期著作的導論。她也問我是否能專門聚焦在我的研究中那些當前科學理論無法解釋的經驗和觀察,藉此說明我們的思維需要做出什麼樣的修正才能解釋這些革命性的發現。經過一些遲疑,她增加了另一個更具挑戰性的要求:她詢問我是否能試著勾勒出,若是能整合這些打破典範的觀察,那麼精神醫學和心理學將會是什麼樣貌?


這是很困難的要求,但也是很大的機會。我的七十歲生日即將到來,新世代的協助者正在全世界進行我們的全向呼吸療法訓練。我們需要一本手冊來呈現我們的訓練課程中所教授的一切,而且這是個意料之外的機會,能出版一本指南,好將同質性人、事、物帶入我們的訓練中。我決定要寫珍想要的那本書,並且書名特別帶有挑釁意味:《未來心理學》(Psychology of the Future)。我領悟到,如果我取的書名類似我之前的著作—《超越大腦》(Beyond the Brain)、《全向心智》(The Holotropic Mind)、《在風暴中尋找自我》(The Stormy Search for the Self)—那麼潛在讀者對它可能不會那麼有興趣。


書名如果提出心理學在未來應該有什麼樣貌,這似乎更加醒目、讓人更有興趣。潛在讀者要不是對我可能提供的資訊感到興趣,或許會因為如此自視甚高的書名而感到挑戰或不悅。不過,等到寫完這本書,我就相信我的結論是正確的,而且未來對全向狀態的研究將會證實這些結論,無論那需要多久時間。


我在《未來心理學》一書中所勾勒的新心理學是絕對必要且無法或缺的,只要我們想開始實踐心航學,或是瞭解與意識全向狀態相關的任何問題或議題。在這套百科全書的不同章節中,我援用對那些狀態進行研究所得到的觀察與經驗,所以我將會先列出這種新的心理學基本特徵(作為基本的參考架構)。我將描述我們想法的極端變化,無論是關於人類心靈的健康與疾病、關於意識,甚至是關於它所需要的實相本質。



現代意識研究與新典範的來臨



針對精神醫學與心理學所需要的思維修正,我希望將相關討論置於更大的歷史脈絡中。在1962 年,湯瑪斯.孔恩(Thomas Kuhn),二十世紀最具影響力的哲學家之一,出版了他開拓新局的《科學革命的結構》(The Structure of Scientific Revolutions)(Kuhn 1962)。根據耗時十五年對科學史的密集研究,他指出,不同於一般所假設的,不同科學學門中關於宇宙的知識發展並不是漸進式的資料累積及形成日益精確的理論的過程。相反的,這個發展呈現出明顯的週期性質,有特定的階段與典型的動力關係,甚至可以預測。


孔恩理論的核心概念就是「典範」(paradigm)的概念,也正是此概念讓前述發展模式成為可能。典範可以定義為一組基本的形上假設、信念、價值觀與技術,會由某個歷史時期的社群成員所共同接受。這也決定了什麼是科學研究合理的領域及主題,決定了如何進行並評估研究。在某個主流典範主導著學術社群的思考與活動的時時中,科學家會進行孔恩所謂的「正常科學」,這基本上就是在一組既成的規則下解決問題,就像下西洋棋。


主流典範會維持它對科學家的管理性影響,直到它的某些基本假設因為新的觀察而遭遇嚴重挑戰。最初,科學社群會忽視這些不方便的發現,會說它們是來自壞的科學,將它們歸因為缺乏經驗、心智失常或是為之負責的人不誠實。等到這類觀察通過時間考驗,得到其他科學家獨立的肯定或支持,這會造成「不正常科學」的時期。在這個概念性危機與混亂的關鍵階段,人們可以提出極端嶄新的方式來觀看並詮釋舊有典範無法解釋的現象。


最終,這些另類的選擇其中之一會滿足必要的要求,成為新的典範並進一步在下個科學史階段主宰著思維。在這個時候,科學史重新書寫,新的人物成為科學的英雄,這些幾世紀前的天才所提出的想法如今成為新典範重要的一部分。因此,西元前五世紀的希臘哲學家—德謨克利特(Democritus)與留基伯(Leucippus)曾經寫到原子(細小到無法進一步切分的粒子)乃是物質世界最基本的成分。


傅立喬夫.卡普拉(Fritjof Capra)04 在他的著作《物理學之道》(The Tao of Physics)中指出,數千年前,古老印度聖者便已經預言了量子相對論物理學對物質的理解(Capra 1975)。光學全像術(optical holography)所揭露的部分與整體的關係正是古代耆那教(Jain)經典所揭示的個體生命(jivas)概念的核心部分,也是西元七到八世紀的佛教華嚴宗(Avatamsaka Buddhism)的互即互入(mutual Interpenetration)05 概念的核心部分,也是十七世紀德國哲學家哥特佛萊德.威廉.萊布尼茲(Gottfried Wilhelm Leibniz)所著的《單子論》(Monadology)的核心部分。


典範轉移最著名的歷史範例就是托勒密的日動說由哥白尼(Nicolas Copernicus)、伽利略(Galileo Galilei)、克卜勒(Johannes Kepler)的地動說所取代;在化學上,約翰.約阿希姆.貝歇爾(Johann Joachim Becher)的燃素說(phlogiston theory)由安東萬.拉瓦節(Antoine Lavoisier)與約翰.道耳頓(John Dalton)的原子論所取代。在物理學上,二十世紀最初三十年的觀念大破壞動搖了牛頓物理學霸權,讓愛因斯坦的相對論與量子力學得以誕生。


典範轉移通常對於主流的學術社群會是巨大的驚異,因為其成員傾向於將主導的典範視為對現實精確且具決定性的描述,而不是視之為當時可取得的,最有可能的組織資訊方式。阿爾弗萊德.柯爾茲布斯基(Alfred Korzybski)與葛雷格里.貝特森(Gregory Bateson)06 將這種思維錯誤稱為「誤以為地圖就是領土」(Korzybski 1973, Bateson 1972)。以英國式諷刺幽默聞名的貝特森曾用日常生活的例子解釋這個謬誤:「如果某個科學家如此思考,他或許某一天會到餐廳,吃的不是晚餐,而是菜單。」這個錯誤有個很好的例子,就是開爾文男爵(Lord Kelvin)07 在1900 年(距離量子相對論物理學提出只有幾十年)對英國科學促進協會(British Association for the Advancement of Science)的物理學家所做的演說。他宣稱:「如今物理學沒有什麼新事物可以發現了。如今剩下來的就是越來越精準的測量。」
過去六十年,不同管道的現代意識研究揭露出豐富的各種「異常現象」—這類經驗與觀察動搖了現代精神醫學、心理學、心理治療的某些普遍獲得接受的推定,關係著人類心靈的性質與層面、情緒障礙與心身症的起源及有效的治療機制。這些「異常現象」來自田野人類學、生死學、異常心理學、啟靈藥研究以及強大的經驗式治療。這些觀察有許多是如此極端,質疑著物質論科學最基本的,關係著實相與人類本質及意識與物質關係的形上學假設。

 

 

摘自—意識航行之道(內在旅程的百科全書)